李俊慧

    不时会有经济学科班出身的读者问我：怎么看实验经济学？经济学是一门科学，它跟物理学那样的科学在本质上是一样的。经济学作为一门社会科学却没法人为地制造出一个可以控制不同的局限条件的实验室。尽管现在有所谓的“实验经济学”，但这种试图模仿自然科学搞人为可控实验的方式根本是有违经济学作为一门社会科学的属性的。经济学也有实验室，那就是这个大千世界！

    这里我就以一个真实的例子来更详尽地说明实验经济学的荒唐之处。是我还在读硕士时的事情，学院请了一位来自香港的老师给我们上课，他说起他到广州东站想坐列车回香港，遇到一个黄牛党。广州到香港的票价是200元，黄牛党的票上注明的列车出发时间已经迫在眉睫。这老师要求我们拿一张纸出来，写上我们的开价。他当场把纸都收了上去，说：“这是一个实验经济学中很著名的实验。大家交上来的报价大部分是200元。根据理性经济人的假设，以及成本是机会成本的概念，报价应该只是略高于0！因为一旦过了列车出发时间还不能把票卖出去，他的收入就是0。这是有趣的现象。提出这个实验的经济学家的解释是，这实验证明了人是care其他人的利益的。

    上学期在母校上经济学的课，课间休息时我听到一个学生聊起他买球赛、演唱会之类的门票的“经验之谈”——除非是极其热门抢手的球赛、演唱会，他绝不事先买票，而是在开场之前守在门口，等那些黄牛党在最后几分钟的时候将门票极为廉价地抛售出来。学生“经验之谈”的存在，有力地推翻了那所谓实验的解释的事实。在乎不在乎是心理因素，根本无从直接验证，用看不见的心理因素做解释是有违科学方法论的原则的。人的行为有所不同，一定是因为局限条件有所不同。

    话说回头，当年那老师认为火车票的黄牛党的机会成本是0是错的！因为他忘记了有退票这回事！球赛 、演唱会之类是一次性售票，不像火车票那样不坐这趟还有下趟，一旦过了开场时间就不可能再办理退票，黄牛党的机会成本就真的有可能是跌到近于0了——但黄牛党也考虑到他还要继续做这营生，如果真的接受近于0的报价会影响他的“声誉”，导致以后大家都等着临开场之前才跟他以近于0的价格购买。把这因素也考虑在内之后，其机会成本就不是近于0。购票者深知这一点，自然就会表现得根本不care黄牛党血本无归是很惨的，努力地把价格压低到票面价格以下。

    由上述的分析，大家当可以深刻地体会到“实验经济学”的荒唐可笑在哪里了。“实验经济学”根本不是致力于去发现那些影响人的行为的关键的局限条件，将现实抽象成适合做实验的环境的过程中，无可避免会一不小心就将关键的局限条件给抽象掉了。而如果能看清关键的局限条件，用常识都可判断人会怎么选择，搞什么实验已是多此一举。所以，“实验经济学”的问题与博弈论有类似之处，就是因为现实世界的局限条件太难，同样是受自私本性支配的经济学家就“避重就轻”地回避调查局限条件，总想着用别的方法去替代调查局限条件。

    既然说起黄牛党，顺便就说一下伦敦奥运会出现大量空座的现象吧。张五常教授此前写过一篇散文，说他听说伦敦奥运会的大部分赛事的门票销售情况很理想，短时间内就销售一空了，认为这是好事，并说伦敦的黄牛党是很高明的，这次他们可以大展身手了。没想到进入比赛日后很多赛事场馆内出现大量空座。任何一届奥运会都会有面向赞助商的赠票，但都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空座现象，这已经推翻了这个解释。票已卖完却少人入座，很可能是票都积压在黄牛党手上。但为什么黄牛党会不肯降价出售呢？这里头的局限条件是什么，我作为外人很难看得清楚，希望多少知道点内情的读者可以教我。被教授视为高明的伦敦黄牛党这次的失败，是否也验证了实验经济学也会碰到荒唐。（张五常博客管理员）

    本文摘自《实验经济学的荒唐——兼问伦敦奥运黄牛党的失败因由》一文，内容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