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干铁玲

 

 

白天不懂夜的黑

孙林洁

    世间万物，形形色色；世上众生，千人百态。你心仪的，他可能不屑一顾；他推崇的，你可能未必侧目。拣拾身边二三事，看各位如何自得其乐。

    笔会夜谈，两大姐两小妹，有资深墨客，有文艺青年。大姐日间带回美味坊精品蛋糕助兴，座中有北方嗜喜甜品者早按捺不住，只待开动，岂料大姐一句“找服务员要几套叉碟”瞬时将膨胀的食欲降到冰点。秉灯夜话已近子夜，这时节到哪找那精巧配置？果不其然，餐厅服务员业已下班，大堂连声抱歉。以手代叉岂不快哉？甜品拥趸喜上眉梢正欲发言，大姐辞严义正“再找找看！”

    天哪！美食当前少叉碟，诱惑难挡心彷徨。亲爱的大姐，叉碟真的那么重要么？你怎忍心时光流逝带走甜点那娇嫩的容颜？ 从风花雪月谈到人生哲学，从时事财经谈到世界和平，大姐依然侃侃，小妹热切期盼。

    伴随着犹如天籁的门铃声，叉碟隆重运抵。大姐优雅如常，小妹故作淑女，尽量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却依然第一个结束战斗。满足的抬头静观，忽然领悟，大姐吃的是情调，情调足味更美；自己吃的是美食，食既美韵已足。各美其美，不亦大美？

    快餐厅某角落，女子静候美食。两妙龄女对面落座，手持番茄三四。随意翻看广告，对面谈话声却不由分说敲击耳膜。两人当中一位正在塑身，番茄便是晚餐全部，“知道么？谁谁不听塑身教练的话，晚餐吃了六个饺子，第二天就重了二斤！”妹妹，不要那么大惊小怪吧，餐前餐后体重波动很正常啊。余光一瞥，这妹妹瘦得黛玉似的，怎地还如此“减”志昂扬？再看看自己，按她的标准岂非一个饺子也吃不得！再想想刚点的餐——排骨煲仔饭！这饭要上来，让对面的妹妹情何以堪！

    蓦地，一句至理名言浮上心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腹三层非一日之馋”。如早有这妹妹作励志榜样，何以再为身材发愁？说话间，煲仔饭壮观登场，大排骨鲜嫩多汁，荷包蛋金黄诱人，环顾四周无空位，低头悄食心有愧，妹妹，对不住了！进食大半抬头看，那妹妹毫不为之所动，小番茄依然细嚼慢咽。敢情，自己收获的是风卷残云饕餮盛宴的畅快，妹妹收获的是塑身成功欣喜的心情。各有所获，不亦快哉！

    某名牌大学高材生，婉拒了某国家部委的橄榄枝自主创业。父母几多不解，那么好的工作，一辈子都有保障，怎就留不住孩子的心？答曰，你们想的是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我想的是不能一辈子一眼看到头，就算去了，顶多两年还是会辞职。

    其实说穿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你喜饮酒，我善品茶；你好运动，我擅种花。硬要效仿他人，纠结的只能是自己；一味指责他人，痛苦的也只能是自己。

    纠又何苦纠，结亦不必结，白天不懂夜的黑，太阳月亮都很美。理解万岁！

 

 

十分钟特权车

知遇

    各种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出差归家的途中坐上了一辆奥迪A8。坐上去的时候，并不知道这辆车有什么特别的。

    等从杜家坎收费站开进城里，忽然发现，这车怎么不等红灯？怎么乱掉头？怎么还随便左转？话说怎么竟然还逆行？

    从后排坐直往前探头，看到了车头上“国*”的纸片。

    从印刷方式上，一眼就能明白，这是一辆有“特权”的车。

    不管这特权是来自哪个衙门口出于哪种原因，反正它有特权。开它的司机也绝非等闲之辈，一看就是特权车的熟手司机。不然，绝不会有人把逆行路摸得这么顺，又敢在任何红灯面前眼也不眨地加速，左右两侧车辆一旦靠近，立刻鸣响警备笛示警。

    这时北京瓢泼大雨，四点已经开始了城市爆堵。

    但坐在这辆车里，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或是正行驶在异次元的平行道路上。左右两侧拥挤的车辆，对头开来的大公共，平时烦死人也不跳动的红灯，这时候在你眼里全都像是不存在了一样。

    从六环到二环，十五分钟。

    原来，这就是特权。

    真的，在你没有拥有它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明白拥有特权原来是这样的。而当你真的拥有特权的时候，你就会忘记当你被别人的特权夺走本应属于自己的合理权益时的愤怒。

    就比如我，从六环飞一样十分钟跃至二环时，可以把别的车楞是挤在车道之外，闯红灯时大摇大摆顶住别的车的车头时，我说实话，最真的实话，我的本能在告诉我：真爽。

    但是我的理智却在说：混蛋！

    这一瞬间我明白的事情是：特权是一件多么邪恶的东西。

    能够手握特权时，还能够懂得合理运用或是放手不用的人，不能说没有，绝对会是极少数。而绝大多数人，一定是抗拒不了本能的。

    如果没有一套合理的制度监督制约，单靠所谓道德和觉悟约束，根本就是违背人性的空谈，一句话，既得利益者非强迫是不可能放开手的。

    这也就是为何现在特权无休无止愈演愈烈的原因。

    我们不是缺乏什么礼义廉耻，我们缺的是一套合理公平的制度。

    这就像已经到达极致的医患矛盾，起因是你不要指望每天面对生死为职业的医生能去同情你，因为如果医生善于同情那他就不用做这行了。而是要用制度和职业道德去约束他们的底限，这才是对两头都大呼冤枉两头都受伤害的现状真正行之有效的解决之道。

    而同时，坐在这样一辆特权车里，你会忍不住地想：怎么人家就能坐上这样的车，再看看你，怎么你就天天挤地铁挤公交像个要饭的？你是怎么混的？

    然后因为社会大环境里随处可见这种反差巨大的“激励”机制，所以人人都不服气地想着“我非得混出个样子来不可”，而后极功近利，一旦获得一点成功，立刻就会报复性地滥用权力。

    这种循环，是多么可悲。

    这不是一个该叫嚣什么砸碎一切的时代。左固然可怕，右也未必就有多么高明。唱反调不是为唱而唱，不是因为心存愤怒而唱，是有所渴望有所呼吁的唱。但我们需要的，始终是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社会环境，以及有效率有力度的组织制度，还有，就是我们内心深处的平衡。

    如何能在豪车面前保持一颗骑破自行车仍悠然开怀的心，如何能保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平衡，这需要客观，更需要主观。这里的这种平衡并不是所谓的阿Q精神，而是在于你是否真的认同自己，认同自己的生活，认同生命应该按照自己的理想和认知去活。所谓的成功学，社会一般流行的普世价值，是否真的让你感到了内心的幸福？

    也可以这么说，就好像这十分钟的特权车，因为你知道没有下次，所以你貌似就还保持着清醒，但如果你真的能长期拥有，还会在这里二五八万地得吧这一堆有的没的吗？是不是就变成会坐在车里鄙视那些被你溅了一身水的路人？但我们话说回来，那种转瞬即逝的快感，真的就是你生存的意义所在吗？

    平静与快乐。

    我们要争取，而不要狰狞。

 

 

俺要举报一下举报中心主任

于褚

    春节知青们聚会，谁都说自己当年摊上事了，惟有在下一人向隅。大家便说，那时俺们都不天真，就是你无鞋。我说，熬到现如今全是千年的狐狸，还是一起玩聊斋吧。于是满座皆欢。

    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当年在兵团时我是连部的文书兼通讯员，任务是负责连队的文秘以及团部和连队之间的通讯往来。有一次发了山火，一位北京知青烧伤住进团部医院，那知青让我替他给连队的一位哈尔滨女知青捎封信，女知青收到信后又让我替她给那位男知青捎封回信。以后其他知青也都照此办理，来来往往鸿雁传书便成了我的日常工作。要知道当时男女是授受不亲的，而且稍有不慎，就可能成为阶级斗争新动向。而我这红娘则当得津津有味，却从不过问捎信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并且自己也从没想过要给谁捎封信。大约就是因为大家看中了我的这点无鞋，信使的任务便一直担当了下去。

    有一次一位女知青让我给一位男知青传封信，并且告诉我说，父亲得了癌症，领导不同意她回家探望，她决定不辞而别。那天我和另一位青年顶着鹅毛大雪，连夜骑了六十里路的自行车偷偷把她送走。后来领导知道了这情况，让我写检查，结果是检查受到好评。再后来那位收到信的男知青要去部队当兵，领导也不同意，还是决定不辞而别，我又把那男知青偷偷送走。因为已经尝到检查的甜头，事毕主动交上一份检查，于是继续受到好评。

    再以后我的检查便成了连队知青检查的范本，如果有案可查，就可发现当年我们连知青的各色检查，迟到早退的也好，犯上欺下的也罢，那便基本上出自我的手笔。

    本来我们连的两任文书兼通讯员都是由上海知青担任，上海人的精明和善于交际是公认的。后来这两个上海文书一个去北京钢铁学院就读，一个去了团部新建的糖厂，他们的工作，就幸运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而我这个文书，比起上两任来，成色就差多了。不必说内政外交一概上不了台盘，就是给连队领导伺候个茶水，也不那么得心应手。当时我和指导员住在连部，有知青探家回来送了一只南京板鸭，指导员便与我琢磨开开荤。据我所知，板鸭是腌过的，上锅蒸即可。指导员却说，你不懂，我来弄。于是亲自动手，油盐酱醋煎炒烹炸的一通表演。板鸭出锅刚盛到饭盒里，我一个不留神，一块不剩全体扣到地上，弄得连部满屋飘香。指导员只说了句算了算了，一只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其实我心里暗自庆幸：这只鸭子真要吃到指导员嘴里，不定要埋怨放了多少盐呢。类似的糗事我干了不少，好在领导念在我年少无知，凡事并不计较，我这个文书也就混下去了。

    不过当文书自有当文书的好处。免去出大力流大汗之苦自不必说，沾油水的机会也比其他知青多。但凡连队来了客人，食堂添几个菜招待，端茶送饭全由我应承。客人吃饱喝足，剩下的当然不会打包带走，于是给我提供了尝脔之机。虽说是残羹剩炙，也比日常伙食的油水大得多。有一次团里的张政委来连队视察工作，食堂照例预备了几个菜。中午张政委就在连部吃饭，也许他的胃口不大好，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到里屋休息去了。这下我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打扫战场，把剩菜倒进一个饭盆，盘算着先找个地方藏好，然后拉上两个哥们儿好好享用一番。谁知我端着饭盆刚跨出连部，冷不防一群人就杀了上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饭盆已然被缴了械。原来连部和知青男生宿舍就在一栋房子里，知青们得知张政委在连部吃饭，料知成果必定丰硕，早早的在走廊里埋伏下人马，我一出门就进了他们的埋伏圈。我怕屋里的张政委听出端倪，不敢声张，只好眼巴巴看着战利品落入他人之手。而这帮大爷得手之后，却丝毫不给我面子，立马就在一墙之隔的宿舍里展开了争夺战，片刻间吵闹与饕餮之声清清楚楚地传进张政委休息的房间，其中小毛的尖嗓子格外刺耳：“别抢了，压着我啦！”我偷偷看了一眼张政委，他倒是不动声色，但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了。

    回想起来我也有得手的时候。有一次连队要办粉坊，但我们连没有会漏粉的人，便从外连请了位师傅在马号传授漏粉技术。这次食堂给准备了红烧肉和炒鸡蛋，还是由我负责送到。有了上回的教训，我知道必须先下手为强。于是串通了另一个北京知青，由我从食堂端出红烧肉和炒鸡蛋，他偷偷从食堂拿出四只空碗。经过马号前的小河沟时，我俩迅速地将红烧肉和炒鸡蛋各分出一半，装在空碗里扣好，藏到桥下的草丛中，然后若无其事地来到马号。那位漏粉师傅见我们送来酒肉显然很高兴，连声说你们太客气了；我心里说，不客气，见面分一半。接着我和那位老哥跑到桥下取出战利品，回到宿舍里，整了点小酒，美美地过了一把瘾。

    回到北京后，那老哥分配到检察机关，一举当上了举报中心主任，专门负责贪污腐败的举报事宜。如今我不免要举报一下这位举报中心主任，只不知关于红烧肉和炒鸡蛋的贪污案件是否受理呢。

 

 

粉丝的美好时代

金钱草

    崔永元、方舟子决战转基因，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小崔炮轰老方伪科学，老方反击小崔不懂科学，从“汉奸”、“卖国贼”、“水军”到“白痴”、“大尾巴狼”，双方称谓不断升级，文人对掐，状如村妇。小崔一怒之下，撇下1300万粉丝，直飞美国，到转基因的老窝去寻找答案了。老方不屈不挠，隔岸叫火，率领400万粉丝坚守阵地。

    方舟子做梦也没有想到，他领着几个“方粉”吃了几穗玉米，竟让小崔紧盯不放，双方粉丝助阵骂战，2000万粉丝卷入混战。对于粉丝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跟偶像一齐去战斗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呢？一场转基因食品论战，最后演变成本年度最大规模一场“偶像保卫战”。

    类似经历杨坤也遭遇过，在给《中国好声音》当导师时，因为决赛打分惹怒了平安的粉丝，一夜间，微博遭到23万人次围攻。那些选秀歌手、体育明星、文娱名人、新锐作家周围，也都聚集着成群结队的拥趸，他们广泛地寄居在各种论坛、社区、吧、群、博客、微博、微信、飞信里，一有风吹草动，就躁动不安。

    大嘴姚晨怀孕初期一兴奋，在微博里透露怀了男胎，瞬间就被各种祝福声、赞美声、质疑声、谴责声淹没。4680万粉丝，快赶上韩国人口了，这要参加美国大选，能把奥巴马拉下马。虽说其中不乏僵尸粉，但影响力却波及各个层面。姚晨随即删除微博，但那些跟在后面转发的、收藏的、评论的，早已把这个“好消息”传到了四面八方。看来，姚晨工作室有必要给这张著名的大嘴派驻个哨兵了。

    粉丝们算是碰上了好时代，只要还没有老年痴呆，手头有台电脑或智能手机，直接就能搭上偶像。前些日子，俺对王小柔发生了兴趣，不仅在微博里加了关注，还在百度里搜到了“王小柔吧”，成功与大批“肉丝”会合。进而又发现了粉丝们的QQ群：“鱼香肉丝”。俺不仅顺利入群，还进入了更高级别的“王小柔阅读会”。“肉丝”们的网名都挺有段子味儿：“肉松”、“冬瓜汤”……荤素搭配，营养还挺全面。上月，一“肉丝”在群里现场直播《越二越单纯》新书发布会，小柔穿着满是横条的海魂衫出场，浑身透着一股“二”劲，看得众多“肉丝”心潮澎湃。这要放在二十年前，就是文学相对主流时期，“一根肉丝”碰到另“一根肉丝”的概率也微乎其微，还要借助通讯、媒体等不同媒介。现在，俺一个人足不出户，几分钟就找到了组织。

    当年，俺迷恋费翔那会儿，顶多是聚在一起听听费翔的歌，在女宿舍墙上贴张海报，都会引起轰动。现在呢，打着飞的见偶像都不足为怪，为偶像倾家荡产都是寻常事。上初四的女儿，因为看《暮光之城》，成了一根“萝卜丝”，没事就去罗伯特吧里泡，QQ头像、手机桌面都是罗伯特特写，俺怎么看都是一副吸血鬼的神态。近些日子，更是对英语倾注了空前热情，说是要去美国见罗伯特。

    现在，不光俺老了，费翔也一大把年纪了，俺也没有去美国见费翔的动力了，没事儿，俺就呆在张爱玲、萧红、王小波的吧里，看那些老粉丝们扒拉出来的陈谷子烂芝麻事儿，丰富一下自己的文学常识，说不定哪天写书评，就是神来之笔，这要靠自己去挖掘，得投入多大的人力和物力啊！

    谁叫咱碰上这个好时代呢，“粉丝不出门，便知偶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