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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物

发布时间:2014-03-26

乡戏(摄影散记)

 

画脸

 

 

候场

 

后台

 

听戏

    赶上暖冬,老天虽总会飘些雪花,可雪花落地就化,城市里到处光秃秃的。周末,和影友约了去采风。决定到崇礼碰碰运气。其实,具体拍什么也没定,边走边拍吧。

    为了随时停车,车子没走高速,傍山而行,走走停停,随走随拍,一行人就进了山里的两道沟,拍了些不叫人激动的雪景、白桦、松树的雪中即景,途中还拍了些有着百年历史的崖打窑,算是民俗片吧,总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不知不觉就到了正午,没觉得累,可肚子开始抗议了,于是,立马决定打道回府。一路到了山下,却发现三三两两的人结伴一路向北。奇怪,这大中午的不吃饭,干啥去呢?

    “大嫂,这么多人都往那边去,是赶集吗?也许是周末的集市吧。可这个点儿也早该散了。

    “不赶集,去看大戏。

    “看戏?哪里有戏啊?哪儿演?一下子来了兴致。

    “在村委会院里,是镇里给请的,就在前面。

    “哦,谢谢啦。哥儿俩对视,心领神会,返回去喽,拍乡戏也不错,咱算是赶上啦,早忘了肚子抗议的事。

    露天戏台就在村委会的院里,戏还没有开始,台前的空地上已经坐满了四里八乡赶来的乡亲,做生意的小贩也来寻找商机,人来人往,像过节一样。

    我们哥儿俩穿过人群,来到舞台的另一侧,上了几个石头台阶,掀起门帘,来到后台。舞台两侧垂下来两道侧幕条,后边一块很大的布围着,好像是废弃的广告布,这就算是后台了。几盏灯泡颤颤地挂在顶上,昏黄的光晕泼洒下来,笼罩着窄窄的后台,有点怀旧。地上堆满了道具箱,服装、道具摊了一地。乡下的天气还有些凉,靠墙边生着个煤炉子,几块红薯冒着香气,一位看上去像负责人的样子烤着火,看着我们挎着相机进来,就有一搭无一搭地问了句,

    “你们是……..”

    “这么冷的天,你们辛苦了!我忙讨好似开始搭讪。

    “不辛苦,比前两天好多了。

    “演几天了?

    “三天了,每天两场。

    “这火炉冒着蓝火是煤气,千万注意别中煤气哈。

    “没关系,这里空间大,四处跑风。

    “我们到里边转转,拍几张照片哈。

    她微笑着默认了。此时俺很激动,因为可以拍到真正的纪实片子了,能亲身感受,能近距离接触,这是摄影者求之不得的事。只是看到演员们的演出环境,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可大家有说有笑,似乎也并没有大不了的。心想,苦中做乐,真是不容易啊!为了更真实的记录,在不打扰她们的情况下,俺用长焦远远地捕捉她们的工作状态。

    大家话不多,都忙着给自己化妆。破旧的化妆箱,箱子打开,支起镜子,分格放置的油彩,头饰在灯光下闪着斑斓的光。大概这位身体有些不舒服,化妆时无精打采,一位年长一点的演员走过来,这个脸谱我很熟,你放心吧。棚子里的温度很低,火炉旁你烤一会儿,我烤一会儿,炉边的红薯散发着香气,掰开一块,大家分着吃,你帮我整整戏服,我帮你整整头冠。从始至终没有和我们有更多的语言的交流,有时对视时只是友好的一笑,有时只是给予拍摄空间上更多的方便。

    这些走乡串巷的演员们不容易,一个地方演出结束了,还要倒台口,到另一个地方继续演出,现在方便多了,早些年都是马车接送,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在一起久了,大家就像一家人似的,互相关爱,互相支撑。对他们来说,这既是职业,也是生活。

    前台开戏了,后台的演员依旧在候着场……

    ■ 图文/谢有福

 

 

绝唱

 

20106月,永昆在台北中山堂演出

 

林媚媚和《张协状元》的演出剧照

 

《西厢记·佳期》

 本报特约记者 应克

    每次接受媒体的采访,林媚媚都会随身带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几张珍贵的旧报纸与几帧照片。

    那是永昆,也是她自己曾经的辉煌。

    作为永嘉昆剧最后一批关门弟子,林媚媚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曾是红极一时的女小生。1957年,年仅16岁的林媚媚参加了温州地区第一批戏曲训练班学习,毕业后分配到永昆团,师从杨永棠、杨银友等永昆老前辈,学习小生。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是永昆的全盛时期,每年几百场的大戏,让年轻的林媚媚声名远播,而那也正是林媚媚风华正茂之时。文革的到来,使林媚媚离开了挚爱的昆剧舞台,这一去就是16年。

    1987年,当林媚媚重新回到温州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永昆的没落凋零。林媚媚预感到,永昆昔日的辉煌再也回不来了。为了振兴永昆,让这种古老的戏曲重新焕发生机,1998年,永嘉昆剧传习所成立,作为老前辈,林媚媚应邀给学员们传授技艺。这期间,有一件事,让她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林媚媚走在街上,有个人忽然跑过来问她:你是不是当年永昆团的那个红小生林媚媚?当听到林媚媚回答时,这个人欢呼起来,然后回头向一个角落里一群人大叫:我赢了,我赢了,她真的是林媚媚。过了好半天,林媚媚才明白过来,原来什么都没有变,当地的百姓还是记得永昆,还记得她这个永昆小生!

    1999年,永嘉昆剧团为了参加首届中国昆剧艺术节,重排南戏代表作《张协状元》,因为这次参演关系着永嘉昆剧团的生死存亡,当时已经59岁的林媚媚成了扮演张协的不二人选。我说我年纪大了,让年轻的人来演吧。可是他们却说,非你不可。于是,林媚媚以59岁高龄加盟《张协状元》,为《张协状元》在首届中国昆剧艺术节上一炮打响立下赫赫功劳。林媚媚袋子里的那几张旧报纸,就是《张协状元》成功后的十年间,温州当地媒体对于永昆及林媚媚的各种报道。 老人一直小心地保留着,对她来说,那里留下的不仅仅是记忆。

    永嘉瓯北大剧院。永嘉昆剧团的排演现场。

    副团长张胜建对于没有到场的林媚媚,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张胜建唱的是丑角,并未师承林媚媚。但永昆的圈子就那么大,昔日的当红小生自是这个年轻人的偶像。若在平时,永嘉苍坡村才是他们日常演练的基地,今天的排练是专门安排的,折子戏《一捧雪》。一场戏下来,演员们的身上都是大汗淋漓。唱念做打,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他们对于不能穿戏装排戏表示抱歉,解释说,因为经费紧张,一般排练是轻易不敢动戏装的。而对张胜建来说,经费不足还不是最令他头疼的。人才是最大的问题,目前的永昆剧团,人员仅有32人,年龄最大的已经50多岁了,最小的也已经25岁了。这32人中包括了演员、工作人员等等,而按照一个剧团正常的编制至少应该60多人。而演出市场的不景气,也很难留住年轻人。现在,永昆剧团更多地是承接文化局布置下来的文化下乡与进校园活动、公益活动,以及与一些企业单位的合作。对于永昆勉强维持的现状,张胜建有些无奈,但却也无能为力。而这些烦恼,只是在他站上舞台的那一刻,才能暂时忘掉。

    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张协状元》演出成功的盛况,林媚媚依旧记忆犹新。记得谢幕的时候,剧场外正下着小雨,兴奋的观众们击打着手中的雨伞,湿润的掌声一波波的袭来。

    可惜张胜建没赶上。

链接

    温州古称永嘉。永嘉昆剧,又称温州昆剧,是流行在以温州为中心的浙南地区的一个昆剧流派。角色最初有小生、正生、当家、花旦、大花、小花。外加鼓板和正吹即可演戏,称八脚头。后发展到13脚。表演艺术古朴、自然、明快、讲究生活真实。丑角道白多用温州方言。永昆剧目大大小小约120余个,有《荆钗》、《白兔》、《杀狗》、《琵琶》、《金印》、《绣襦》、《八义》 等;尚有李渔作品七种和一批独有剧目。永昆剧团五十年代赴上海演出《荆钗记》、《琵琶记》、《绣襦记》等,赢得一致好评,上海名家俞振飞观后曾有南昆北昆,不如永昆之赞。截至目前,全国共有7所昆曲剧团,分别为江苏省苏州昆剧院、江苏省昆剧院、北京北方昆曲剧院、上海昆剧团、浙江昆剧团、湖南省昆剧团,以及浙江永嘉昆曲传习所(永嘉昆剧团目前已恢复建制),称为六团(院)一所

 

 

戏曲的忧伤

    大凡对一个事物心想往之,多半是因为她暗合了你对理想人生的一种勾勒。从这个意义上说,昆曲空灵、幽怨的婀娜唱腔,杂糅着从民国穿越而来的中国文人气质,隐隐透着的盛年气息,更像是对这个优雅式微的时代的一次洗礼。是呀,在一个被装上了快捷键的世界,典雅的生活态度毕竟成了奢侈品。心有闲暇时,聆听、回味,绕梁三日不绝,享受瞬间对优雅时代的顶礼膜拜——当然不能说就真的懂了昆曲,这个过程不过是一场梦境中的意淫罢了。对于一个从来只是扭捏地在艺术门外胆怯打望的人来说,和艺术的距离恰恰需要战胜敬畏。

    我就是带着这样一种心境去见林媚媚的。没见到她之前,我以为昆曲只有牡丹亭,只有杜丽娘。而当我和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永昆小生”面对面坐着,听她回忆自己和“永昆”的前世今生的时候,才明白昆曲的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许多。她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些泛黄的照片和报纸,一桩桩一件件的讲述着曾经的辉煌,还有在失魂落魄的时代里那些暗淡的日子时,七十岁的老人了,眼睛竟然是亮亮的。我想,之所以她愿意告诉我这么多,并非因为知音,只是在她心里,“永昆”是值得每个人去爱和期待的。“永昆”是她的命,那是一种爱曲如痴的天然。

    后来在永嘉的瓯北大剧院,看张胜建的小剧团排练,完全是一场意外的相遇。这些8090后的年轻人,对“永昆”的情感颇为复杂,爱与不爱,这都是职业。也许是无奈,亦或是权衡后的现实选择,每个人都不知道这条路还会走多远。张胜建,这个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的年轻团长,他相信“永昆”的未来,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还记得那天看的戏码是《一捧雪》。我站在台口,看他从舞台上下来,汗湿的宽阔背影消隐在黑漆漆的通道里,听他说起过,就连这办公的地方也是租来的。林媚媚的痴迷和张胜建的迷茫,在岁月的交替轮回中,一定是隔了些什么的。都是和“永昆”连在一起的人生,他们该是相互守望的,不是吗?

    如果说“永昆”诠释的是文人案头的书卷气,那么,谢有福镜头里的乡戏,唱的就是琐碎人间的烟火气了。这些走乡串镇的民间艺人们,田间地头搭起舞台,坐在板凳上的乡亲就是最权威的艺术鉴赏者,彼此用心领神会的叫好和掌声完成默契的互动,虽说缺少了些章法,但那是他们的世界,也是恢弘的艺术殿堂。他们自食其苦,他们自得其乐,让艺术的小花扎根在泥土里,在庸常的生活里为乡下人带来精神的慰藉,也小心呵护着自己艺术人生的梦想。他们大概没想过传承,他们只是要唱,忘我地唱出属于自己的那出戏。

    昆曲的典雅,乡戏的朴素。在高傲和卑微之间,又将走向何方?这似乎是一个有点忧伤的问题。想起叶嘉莹讲中国古典诗词的弱德之美,她说,词本身存在于苦难之中,而且也在承受苦难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弱”,而在苦难之中,你还要有所把持,完成自己,这就是弱德。

    这也许是词与曲之间共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