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 ·德国随想

大屠杀纪念馆展厅在地下，上面是由2711个水泥立方体构成的群塑，高矮悬殊，成排成列。身置高深部分，又令人感到压抑、恐怖、迷茫，而有序的排列和规整的立方体似乎又在强调理性的意义。从艺术的角度讲，我觉得这是很成功的创作——简约、独特、具有心灵震撼力，与反省的主题也算贴切。

步入德累斯顿市的茨温格宫，这是一个巴洛克风格的建筑群。是王公贵族聚会跳舞的场所。它先是让我感叹欧洲历史的华丽和耐心，进而想象当时生活在里面的人是何等的特权、荣耀及他们审美趣味的物质性和繁琐。逛了一会儿，我竟然有了些许的烦乱感觉，以致于那么多需要品味的细节，我却无心驻足——繁琐的汇集打败了我的耐心。相比之下，觉得北京紫禁城相对简约的情调也不错。乾隆皇帝的趣味虽然有点巴洛克，但与这真正的巴洛克比，还是相差甚远，他的宁寿宫，只是在局部有些巴洛克的味道，且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可见，各个领域所谓的东西合璧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巴洛克建筑内饰

巴洛克过渡到洛可可，由粗犷、厚重、力量，走向了精致、纤细、柔美，但是繁缛有增无减。看多了巴洛克、洛可可，便很容易理解现代主义风格建筑的诞生是多么的顺理成章了。米饭炒菜吃腻了来碗炸酱面，这也是审美的规律。

洛可可建筑内饰

欧洲游，以古迹的魅力为最，它们是可以对话可以抚摸的历史。二战对德国古建的破坏是很大，战后进行了大规模的修复，但还是远不如当初，致使城市魅力大大缩水。对于历史文化的破坏，大都是不可逆的。这座王宫与我住的酒店只十米之距，修复的痕迹很是尴尬，细看雕塑部分，更是今不如昔。欧洲的宫殿大都是石料建筑，比中国的木梁式建筑耐久许多，千年以上年龄的建筑物比比皆是。

德绍的包豪斯学院

看多了巴洛克、洛可克建筑再看现代主义建筑，就像喝腻了浓汤换了一杯冰镇可口可乐。以包豪斯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设计思潮对世界的影响巨大，虽然对它的褒贬很多，但它的诞生与风行全球却是历史的必然，是奢华繁缛审美趣味的物极必反。现代主义除了它的美学特征，我还看到了其间更深层的意蕴，那就是人类现代文明的趋向——理性、科学、民主……

■　窦海军图/文

立达苑 · 俞可

记忆文化

1月的欧洲和12月的中国，波兰的奥斯威辛和中国的南京，其共性之一便为大屠杀纪念。2015年10月9日，南京大屠杀档案正式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名录。十年之前，2005年11月1日，第60届联大决定将每年1月27日设定为“国际反犹太人大屠杀纪念日”。惨绝人寰成为全人类的共同记忆。记忆是对千千万万冤魂的最好纪念，以杜绝历史悲剧重演。

    欧洲之外，知晓奥斯威辛，大都通过奥斯卡获奖影片《辛德勒名单》。奥斯威辛，波兰南部的一座小城，纳粹罪行的象征。在这座“死亡工厂”，110多万犹太人终结其人生之旅。1945年1月27日，苏联红军解放这座臭名昭著的集中营。7000多名枯槁的囚犯、数百具冰冷的尸骨、1.4万条用头发编织而成的毛毯。面对眼前毛骨悚然的景象，红军战士顿然失语。2015年适逢集中营解放70周年，到访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演说中指出：“我们一如既往地负有责任，让更多人知晓当时的残暴行径，让那一段记忆清晰地刻在人们心里。”

    但仅凭石板墙和铁丝网不足以抗击遗忘。纪念馆致力于将幸存者的愿望付诸现实：把奥斯维辛打造成为一座教育基地。这座1979年便列入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纪念馆是培育良知、塑造人格、净化心灵的适宜地，故而，特设教育中心。除编订针对师生的学习材料，用于参观前的预习和参观后的复习，中心向全世界提供暑期学校、考察、工作坊以及与幸存者对话等教育活动。来访者最多，非德国中小学生莫属。譬如，德国北威州新基兴-弗卢因市尤里斯-斯图伯格文理中学开设为期五天的探究性课程“奥斯维辛不再重演”。

    的确，“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二十世纪德国社会学杰出代表特奥多尔·阿多诺如是说道。为了使人类一如既往地吟诗赋词，唯有让青少年一代把历史教训刻骨铭心。1978年，德国各联邦州文教部部长联席会议通过决议，重申学校教育应积极抵制对第三帝国及其代表人物所犯罪行的掩饰或赞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5年发布一份调查报告，认为全球半数国家虽把反犹太人大屠杀纳入各自学校教学大纲，其叙事模式却缺失一种“充满世界主义情怀的记忆文化”，更多则是随心所欲式叙事，尤其是把反犹太人大屠杀本土化，即与本国人为灾难建立勾连。该报告尤其对德国褒扬有加。包括纳粹与反犹太人大屠杀在内的反法西斯战争主题在德国课堂的重视程度达到历史新高，德国教科书为反犹太人大屠杀独立设章。全球比较而言，德国教科书拥有“近乎无与伦比的广度与多样性”。

    “二战期间发生的这场种族灭绝的历史并不仅仅属于过去。这是一段‘活的历史’，与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无论我们的出身、文化或宗教背景如何。在这场反犹太人大屠杀之后，又发生了其他的种族灭绝惨剧，波及数个大陆。我们怎样才能更好地汲取历史的教训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伊琳娜·博科娃2012年曾抛出这个问题。翌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一份手册，指出，学习反犹太人大屠杀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欧洲陷入种族灭绝深渊之原因，更及时地发现预警信号，亦可助推致力于防止和惩处种族灭绝的国际司法体系的可持续发展。而欧盟早在1998年便成立国际反犹太人大屠杀教育联盟。

    当然，在犹太人的国度以色列，反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甚而上升至国家意识形态。自1988年以来，以色列教育部推广“生存者之旅”教育项目。该项目组织世界各地学生前往奥斯维辛。该国的反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工作人员每年奔赴国内各地开展历史教育，还在馆内培训学生和军人，并用9种语言举办海外讲习班。

历史叙述为一种记忆文化，有赖于代际传承，由教育来撬动。人祸绝非偶发事件，完全可以避免、防范甚而杜绝，尤其是通过学校来培育人类普世价值。在其2002年出版的著作《将奥斯威辛列为遗产？》中，犹太裔法国学者乔治·邦苏桑一语中的道：“假如野蛮是我们的文明与生俱来的特性，教育的宗旨就是明确指出野蛮导致暴行的可能性。”唯有让记忆文化在学校教育中枝繁叶茂，并在学生心田里生根发芽，世界方可沉浸于祥和。

四百击 · 毛尖

一个都硬不起来

一百多年前，第一部警匪片诞生，埃德温·鲍特导演的《火车大劫案》（1903），用十一分钟时间非常流畅地讲述了四个匪徒抢劫一辆火车，之后被一伙巡警击毙的故事。

    除了电影初期的伟大技术，这部电影令人难忘的是它的灰色基调。匪徒劫车后，有人去向巡警报案，而这伙巡警当时正在一个酒吧寻欢作乐，甚至乘兴放枪。之后，巡警人多势众击毙匪徒，随后便蜂拥到匪徒散落的财物上。更暧昧的是，警匪打扮基本是一样的，这也使得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成为悬疑。

    电影结尾，整个银幕顶格展现一个人物正面特写，他举起枪，面对观众开了一枪，然后直接落幕。因为在前面的抢劫和追逐中，人物面部没有特写呈现，所以，开这一枪的到底是匪徒，还是警察，一直各种版本。不过，不管是匪徒还是警察，这一枪都让当年的观众非常不适，让今天的粉丝非常兴奋，因为这一枪，打开了正与邪的道德灰色地带，之前的子弹是为了抢劫或反抢劫，这最后一颗子弹不是，什么都不是。它是射向无辜观众席的无名子弹，来自没有人可以预测谁也说不清来龙去脉的现代丛林，这一枪，就是现代银幕谋杀的第一次枪声，预告了再也封不住的伤口。

    一代侦探小说大师钱德勒曾经说：“将双脚跷在办公桌上的弟兄们知道，世界上最容易被侦破的谋杀案是有人机关算尽、自以为万无一失而犯下的谋杀案。让他们真正伤脑筋的是案发前两分钟才动念头犯下的谋杀案。”如此，福尔摩斯也好，波洛探长也好，面对残酷大街上突然飞出来的子弹，裹紧他们的风衣，退场了。古典侦探从裙撑时代积累的各种高冷知识，再也用不上，因为穷街陋巷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突然成为凶手。现代凶杀，如同《火车大劫案》中的最后一枪，凶手自己行凶，自己揭露自己，而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把他们绳之以法的，不是法律，不是道德，也不是良心，是他们自己。

    三四十年代的黑帮电影和黑色电影有很多此类表达，电影从第一人称展开，追溯只有罪犯自己才能揭开的谜底。1944年的《双重赔偿》即是一个著名例子。电影一开头，导演比利怀德就让男主脸色苍白地踉跄进上司的办公室，对着录音机自曝犯罪过程：受蛇蝎美人的蛊惑，为了帮她拿到十万元的双重赔偿，杀了她丈夫。说实在，对于现代观众来说，这样的情节几乎只是凶杀的前菜，不过，正是因为菜鸟杀人，才躲过了老法师的火眼金睛。而在这部电影中，出演老法师的还是一代枭雄罗宾逊！罗宾逊当年在《小恺撒》（1930）中的表演，直接缔造了影史第一代黑帮大佬的眼神、语气和作风。可惜，罗宾逊没想到，犯罪的恰恰是保险公司里业绩最好自己最看重的属下。影片最后，讲述完自己犯罪经历的奈夫因失血过多栽倒在地，罗宾逊上去帮他点了一支烟，在隐喻的意义上，一代黑道王者或许会有些感叹：好男人居然也拿起枪了。这是一个新江湖，老派杀人犯得接受新丛林新成员。用《喋血双雄》的台词来说就是，“这个世界变了，我们都不再适合这个江湖”。

突然想到这些，是因为晚上看了徐皓峰的最新电影《师父》，金士杰在其中扮演了一位末代宗师，面对新江湖，他荒诞退场，而他留下的那句台词，“有些事，不老想不起来”倒成了末代江湖的最后一点真情。可惜，江湖已远，师父已老，在这部几乎没有一个好人的硬电影中，走出影院，感觉我们一个都硬不起来。

体育漫谈 · 小咏

平庸与奢侈

2015年11月的倒数第二周周末各界躁动。恒大和国足的不同命运再次引发了中国足坛的一场口水战；德约科维奇和达纳尔又在ATP的赛场上叫起了板；巴萨和皇马两支豪门也不甘陷入寂寞，与此同时，在北京的当空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机场响彻了烦躁之声……各方面的躁动让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愈发兴奋。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件“小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又添了桩热闹。

    自2015年深秋开始，8支球队、16轮、768局比赛在北京、山东、辽宁、山西、浙江、四川、安徽、江西八省市间通过主客场赛制，以每场六局、胜三平一负零的积分原则，争夺国内门球界迄今为止奖金额度最高（15万元人民币）的冠军荣誉。作为北京球迷，此番跟随着身为北京队领队的父亲辗转七省市，亲历过北京队全部16场96局比赛。

    提起门球，十有八九都会给这项运动扣上一顶“专属老年人运动”的帽子，因为没有对抗、运动量小，自然成为了打发晚年生活的最好健身项目。从此次的全国联赛来看，非也。安徽队，全外援组队，五名正式球员均为非安徽籍球员，分别是各地区球王，且每名球员皆为带薪职业球员；山西队，拥有三名世界锦标赛冠军球员和一位85后最年轻的教练员；山东队，四名本土球员一名外援，平均年龄45岁，日常职业就是打球……面对这样的球队建制，可以说，如今的门球特别是上升到门球联赛这样的赛事，已经“上档次”了。北京队此役从东城、丰台、通州、房山集结了9位选手，平均球龄超过15年，半数仍在职。队中最年轻的是教练员是来自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是受其父影响喜欢上了门球；心态最好的主攻球员是工程公司的小企业主，是因为参与修建场地与门球结了缘；吾父则是在我小时候经常领着我去门球场边玩沙子，慢慢看出了兴趣……业余的终归是业余的，放之全国，与那些夺冠大热相比，北京队在组队之初就毫无争夺三甲的资本；放之同城，和高呼“永远争第一”的足球北京国安、篮球北京首钢这样的大球队伍相比，北京队对自身实力认知清晰，“保五争四”，最终结果是获得第六名。

    要说门球是平庸的，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一群老头老太太，拿着一根球杆从最早的沙土地打到现如今的人造草坪，你一杆我一杆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门道儿。但如果要追根溯源，门球还应该算是高尔夫球与撞球的“混血儿”，如此说来，门球运动似乎也透着那么几丝奢侈的味道。

    一场球赛30分钟，一杆失误就可能失掉全局，五个手指伸出来况且不同长，更何况五名队员的技术水平，这种“牵一动而发全身”的变幻，才是门球运动最核心的魅力所在。能通过球门、打到球，这不算能耐，高级的是能通过各种战术将对方和自方绕进绕出。吾父说过门球有300种战术，如今看来一点不为过，过一门可以攻占零号位、一号位、负一号位、也可以三门零号位、还可以直接冲二门；过一门支出角度接应下一号球；甚至是轮次内放弃击打……300平米的球场，母球可以根据不同的战术落到位形成攻击，亦可以随机应变根据母球落位在哪一个位置重新组织完成一轮新的部署，这千变万化的阵法足以体现这一小小的门球运动在智慧运用上的奢侈了。

    由于思维定式把门球运动定义成为了老年人的专属运动，因此在作为体育竞技运动项目之一的单项上的重视程度就出现了偏差。很长一段时间，门球比赛的场地都被戏称为“二皮脸”，是因为目前除了在河北省霸州，还没有其他可以专供门球赛事专属的大面积比赛用场地，所有赛场无不都是在篮球场或足球场上加以铺设人造草皮，“二皮脸”也就因此得名。相比起其他烧钱的运动项目而言，门球实在又成了被冷落的地带。

    早在2010年广州亚运会申办之初，门球运动是被写进申办书内的一项竞赛项目，但当亚运会如火如荼召开之际，赛程安排上却不见了“门球”比赛日的踪迹。是组委会用“门球”博得了全民参与的票数？还是“门球”自身不争气最终被踢出了正式赛程？个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中国门球联赛的举办，也宣告中国门球运动正式走上了职业化道路，门球终于得以走上了职业联赛之路，这对于拥有几十万群众基础的门球运动来说，无疑是一件幸事，但喜中带悲的是，由于我国目前从事门球运动的主体年龄层结构现实，让这样的“雀跃”显得姗姗来迟，正如全国球王、已过古稀之年的山东胜利油田队员徐国良所言，“终于看到门球有搞成职业联赛的一天，可我等了一辈子”。

中国门球联赛或许是一个开始，它的承办让这项平庸的微众运动得以走上大舞台；但或许它也有可能成为一个结束，毕竟，已然拿出了走职业化道路的姿态，却依旧是无人问津，这样的自娱自乐恐怕会让许多人心生内伤。门球的平庸无人不知，但门球的奢侈知者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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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球的基本规则：门球场地上设有三个球门和一个终点柱，比赛采取两队10人制5对5方式，运动员按照规则依次使球通过球门、撞击终点柱完成得分。比赛时，两队各5个球，一方红球，一方白球，球员每人一球，球号和队员号一致，从1号球到10号球交替击红、白球，每队在临场教练员的布阵安排下，通过打、擦、带球的个人技术以及为队友形成接应等团队战术，完成牵制对方，为本方制造更多得分的任务。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门球都是众乐的项目，但是随着门球在国内的发展不断加快，各门球公开赛、冠军赛、锦标赛纷纷增设双人赛、单人赛，得以让门球比赛有了更强的观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