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 · 金钱草

老贝：

早晨给你电话，祝你生日快乐，你说你不快乐，因为你不喜欢18岁，你不想成人，你喜欢当孩子。

渴望成长，却又不愿接受长大，我对你的情感也常常陷入这种矛盾之中。一方面希望你长高、长大、长得翅膀坚硬，长得强壮有力，一方面又痛惜，你的翅膀越硬，便会飞得越远，便会飞出我的视线，总有一天，你会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独自打拼，而我，世上最爱你的人，却爱莫能助。而这一天，正逐步逼近，再过60天，你会独自走向考场，再过五个月，你会背起行囊，开始你的大学生活。

我并不担心你的飞翔能力，因为从你出生开始，我就进入了老鹰角色，像训练小鹰一样训练你飞翔。我不想让你重复我的成长经历，被你姥姥老母鸡一样的爱，禁锢在视线之内，看着梦想轰然破碎。更不想在你的作文本里看到这样的文字：“母爱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它会剪断你飞翔的翅膀！”记得高中语文老师曾在我这篇作文里打了一个红红的大叉：“不可以这样谈论母爱！”可是谁都无法否认，世上许多事情都是因为爱，变得支离破碎。你比我幸运的是，我没有那样一对密不透风的翅膀，让你在我的爱里窒息。

连你自己都好奇，至今没有出现逆反期，如果老鹰和小鹰的方向一致，都是为了翱翔天空，有什么必要逆反呢？我并不认为人类养育孩子的模式，已超越了动物，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还没有哪只老虎是由奶奶带大，也没有哪只小鹰是由姥姥看大。在你的养育方式上，我最可取之处，就是自己把你带大，在你整个成长期，我从未因任何借口缺位。你虽然跟着我车马劳顿，是幼儿园去得最早，走的最晚的孩子，我也比一般的父母要辛苦很多，却省去了“二次矫正”的麻烦，而且越是到了青春期，你越像雏鹰一样，向上、向前，急于飞翔。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个“傻、白、痴”形象，你说现在竟然还有向爸爸交薪水的妈妈，还有不会开车连公交都经常坐错的妈妈，但你也承认，在你成长的关键时刻，我一点都不糊涂，而且越是长大，你越是感谢我的几次出手。第一次是五年级暑假，你在姥姥家打电话给我，你要跟姨妈逛超市，不去上琴课了，我不同意，你在电话里撒泼：“为什么别人能逛超市，我非要去上课？我不去了！”你没想到我放下电话，就打车回去，提前5分钟把你押到了音乐学校，那是我唯一次打你，其实就是象征性地拍了你两下，你却歇斯底里、声势浩大。

那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你说：“妈妈，我错了！”我问你错在哪里，你说，你不该翘课。我说：“你有三点错误，一是失信，二是盲从，三是撒泼，手风琴课每分钟四块钱，你没提前打招呼，会给老师带来经济损失，谁以后会信任你？别人逛超市，你就逛，你自己的行为准则呢？还有撒泼是最下等的交流方式，你可以心平气和地讲话。”那顿大餐，给你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以后，你自己上琴课、跆拳道课、舞蹈课，再没翘过一堂课，你终于给自己打上了做事靠谱，坚忍不拔的烙印。这些品质，让你高一时，高票当选班长。

离家三年，你的精神世界快速膨胀，你目光坚定，遇事果断，我常常惊愕于你的成长。上学期，你跟我说，你辞去了班长职务，我问你是怕影响学习吗，你说不是，因为你突然找不到当班长的价值了，你用辞掉优秀干部的代价辞掉了班长职务。我没有评说这件事的对错，但我知道在你这个年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而且能够付诸行动，已经足够了。

看着你一步步向自己的目标迈进，忍不住为你担忧，无论是当一个国医郎中，还是做一个无国界医生，都是一条艰辛的路，看着你一步步向自己的目标飞近，我能做到的，就是默默地给你支持，因为我知道，没有比与自己的理想渐行渐远更痛苦的事情了。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实在想不出一件礼物，能让你的18岁生日更有仪式感，今天，在禅书上看到一句话，特别像我养育你的方式：“授予爱的摄受，给予力的折服”，便写了这封信，相信我，无论喜不喜欢18岁，多年后，你会无比的怀念这个春天，祝你生日快乐！

爱你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