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会师

近期，外汇局通报了一系列外汇违规的典型案件。其中武汉某公司为境内个人非法转移资金的案件排名第一。该案件的详细情况如下：

2014年9月至2015年12月期间，武汉胭脂物业管理有限责任公司假借境外投资名义，多次为境内个人非法向境外转移资金。共收取了22名境内个人总计7192.49万元人民币，然后该公司以境外投资名义，将其中6738.17万元人民币分23笔购汇汇至境外，从而协助个人非法向境外转移资金。该公司从中非法牟利454.32万元人民币。外汇局对该公司做出罚款336.9万元人民币的行政处罚。

此案中的几个数字吸引了笔者的注意，胭脂公司收了7192.49万元人民币，但却只将6738.17万元购汇汇出，差额部分454.32万元应该就是胭脂公司的手续费了，换句话说胭脂公司为“客户”购汇的手续费率高达6.7%，这已经超过了不少出口企业的利润率，如此重利诱惑之下，有企业铤而走险并不奇怪，但为什么有人愿意接受如此之高的手续费呢？

是贪官、毒贩手中的黑钱外逃吗？由于这类资金属于脏款，所以要不惜代价地转移。但看上去似乎不像。因为6738.17万元的总规模的确不算大，而且还是22个人的资金总和，平均每人不过306万。

如果不是脏钱，那么上述资金极有可能是担忧人民币贬值才匆匆外逃。也许仅仅是想把子女未来几年在国外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一次性解决。根据当时的汇率，300多万人民币差不多可以兑换47-50万美元，正好可以满足欧、美大学多数专业4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支出（艺术类专业可能不够）。

果真如笔者猜测，上述资金外逃的目的在于规避人民币贬值风险，那只能说明从2014下半年开始，境内部分民众对人民币的贬值预期已经非常强了，因为他们不仅要支付高额的地下钱庄手续费，同时还必须放弃国内人民币较高的存款（或理财）收益。

笔者记得，2015年境内大行的人民币理财收益率大约可以达到4%左右，保本理财的收益率也可以达到3%以上。而个人投资者换汇汇出之后，如果在海外的主要理财方式是银行存款，由于海外个人存款利率极低，与境内相比其收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个人借助地下钱庄外逃的全部成本是远高于钱庄手续费的。

虽然看上去有些慌不择路的感觉，但如果我们回到2014和2015年当时的客观环境，也不难体会外逃者的心情。

2014年9月至2015年底，人民币正处于贬值加速的阶段。2014年全年人民币贬值2.3%，其中40%的幅度是在9月之后完成的，2015年全年贬值幅度进一步扩大至4.5%。当时众多市场舆论认为人民币将保持加速贬值态势，甚至不少学者在2015年末预测人民币还将贬值20%以上。在这种舆论氛围下，放弃3-4%的人民币理财收益，再支付6.5%的地下钱庄成本其实看上去是十分划算的。

假设家里有孩子要在美国读大学，按照4年时间计算，由于地下钱庄的手续费成本已经一次性支付了，粗略计算折算到每年的平均成本只有1.6%，如果境内人民币理财收益率保持稳定，即使未来4年人民币平均的保本理财收益能达到4%，那么只要未来四年人民币的平均贬值幅度能够大于5.5%，借助地下钱庄提前出境就有利可图。

2015年人民币对美元的年度贬值幅度已经达到了4.5%，而且从2014年贬值启动之后的情况看，贬值确有加速迹象，再加上当时大量学者和机构研报频频鼓吹人民币应继续大幅度贬值。设身处地想一想，大家就不难理解为何地下钱庄手握屠刀却依旧生意兴隆了。

而2016年市场的发展也说明，至少那些在2014和2015年实现资金外逃的人赚到了，因为2016年人民币对美元贬值了6.6%，比5.5%的水平高出一大截。看到2016年人民币的表现之后，在2014和2015年组织资金外逃的人一定在心里暗爽，而这很容易刺激更多人加入资金非法外逃的行列。

笔者并非在赞扬借助地下钱庄非法逃汇是多么高瞻远瞩，而是想借此案例说明货币单边贬值的可怕。在一个较长的时期内，单边贬值必然诱发单边贬值预期，而单边贬值预期必然加剧单边贬值压力。在贬值预期和贬值事实的长期的反复彼此作用中，很难再看清贬值压力究竟是来自宏观经济基本面变差还是仅仅源自贬值预期的不断恶化。

当然，风险与收益总是不可分割的。再回到上面的案例中，对于2014和2015年外逃的资金来说，如果其仅仅是因恐惧贬值而外逃，站在4年的时间跨度看，只要人民币对美元的年均贬值幅度小于5.5%，其亏钱的结局几乎是一定的。而从现在的市场行情看，人民币连续大幅度贬值的概率的确是在变小。

其实我们换个角度审视个人资金的仓皇出逃，也许更容易发现其高风险。无论人民币对美元是在4年里完成20%左右的贬值幅度，还是在短期内快速完成20%左右的贬值幅度，都会令人民币谋求国际货币地位的努力付诸东流。

原因很简单，当境内民众都不再相信人民币时，希望其获得世界认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从国家长期战略目标着眼，尽一切努力打击单边贬值预期，抑制资金集中外流，降低人民币贬值压力是理所当然的政策选择。而在资本项目尚未开放的情况下，实现上述目标的难度并不像教科书上说的那样大，银行结售汇逆差总体收窄的趋势就是最清晰的证据。

最后强调一下，笔者并不反对从分散风险的角度出发合理配置外币资产，特别是对于高净值投资者，配置一定规模的外币资产很有必要。但如果只是担忧人民币对美元贬值，那么请一定仔细计算您因持有美元而必须放弃的人民币投资收益。在缺乏明确海外投资标的的情况下，仓皇出逃除了给钱庄老板送上高额手续费之外，您得到的很可能是一地鸡毛。

（作者单位为建行金融市场部，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会师话市”）

（文中观点为个人观点，仅供参考，不构成指导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