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 元气乌龙

最近，我的三位几乎同龄的女性朋友去珠海看了一场某日本动漫游戏衍生舞台剧。这三位朋友，两位已经工作，一位还在读研。她们仨都单身了二十几年，于是自然而然地一致觉得谈恋爱是和自己这辈子人生字典无缘的词汇，，结婚对她们来说则更是缥缈虚无的存在，从而也更加不担心什么买房买车生孩子之类的凡夫俗子式难题，由此生活既没有什么汲汲营营的追求：无需担心存款，月光即是快乐，却也不至于颓废自弃以致在周遭的目光中丧失体面。这样的女孩子，以商业眼光来看待，便正是如今蒸蒸日上的女性向日式动漫游戏及衍生产品的目标消费人群，让二次元这个日渐颓丧的市场又看到了翻身的曙光。从得知这一舞台剧要从日本漂洋过海来到中国上演的那一天开始，我的这几位友人，便如商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为这场舞台剧兴奋激动了整整一个月。

读研的这一位朋友是三人中最为幸福的，正赶上人生中最闲的时光，本就愁着没有更有滋味的事情，来让这漫长而寡淡的学生生涯提点精神。从买好票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像盘里的咸鱼突然又活过来了一样，无分日夜地在社交软件上不停地刷着相关演员的讯息，疯狂地收集他们的小视频和动图表情，并转发到自己的社交账号分享给众人，配文的字里行间都满溢着被可爱事物所沐浴着的幸福：“可爱到昏迷”、“暴风哭泣”、“世界第一可爱”、“感谢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遇到喜欢的人，要用生命打call”（注：打call指在日本的各类演唱会中观众使用荧光棒等道具对音乐节奏或节目内容做出统一节奏的挥舞动作，以活跃现场气氛或向演员表达爱意）。平时去食堂吃饭只吃素菜配免费汤的她，在等待演出开始前的这一个月里，竟然接连买了两本演员的写真集，还买了材料做了两个布偶准备作为送给演员的礼物。

而工作的这两位朋友，碍于办公室的氛围，不能将兴奋与激动终日挂在脸上，也不敢提前让谁知道了自己的远行，只能秘而不宣地做着各种准备。一位在淘宝上买了七种颜色的染发膏，挑选着要染成什么颜色去看舞台剧；另一位则买了制作应援扇所需要的各种工具，每天下班回家就开始做起已经十几年没做过的手工：画图、剪纸、拼贴，做了第一版后，觉得特别不满意，无颜用以支持自己的偶像，于是又在精心研究之下，重新做了第二版。

终于，等到了出发去珠海的这一天。三个人几乎是一夜难以入眠，凌晨四点齐齐起床，精神抖擞，拍摄了“凌晨四点的XXX”照片发至朋友圈，然后拖着行李箱奔向机场的早班廉航。用她们的话来说，“叫醒我们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

此后，在社交软件上就失去了她们的消息。再一次齐齐出现的时候，已经是舞台剧结束。由于版权保护，并不能有舞台剧的照片流出，只有她们和舞台剧广告牌的合影，但都加了径向模糊滤镜，以充分传递“兴奋到模糊”的心情。

狂喜之后，似乎必然是悠长的落寞。演出结束的第二天，友人一起床后发了这样一条状态：“新的一天，新的难过”，另配了一条咸鱼的表情；友人二发了一个豪饮后恸哭的表情，配文“甘甜的心情渐渐变得苦涩”；中文系出身的友人三则搬出了覃子豪的名诗：“你同他的隔离是海一样的宽广，纵使是海一样的宽广，我也要日夜搬运着灰色的砖泥，在海上建筑起一座桥梁，百万年这座桥也不能筑起，但我愿在几十年内搬运不停。我不能空空地怅望着彼岸的奇彩，度过这样长这样久的一生。”友人三的诗情深深地感染了每一个人，此后的几天里，这句“空空地怅望着彼岸的奇彩，度过这样长这样久的一生”被她们反复念诵，每一次的念诵都有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似乎已除了念诗，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语言。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们，我竟然有点羡慕。其实对她们来说，并不真的需要什么长久的一生的怅望，因为她们早就约好了11月再次三人同行去日本，参加同一个作品的同人志贩卖活动。能够满怀着雀跃的心情，期待着未来个日子的来临，这难道不就是生活的喜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