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张西望 · 公孙欠谀

滇西其实不太有茶，偶尔有，也长在山上，虽不是太高的山，但也离得远了些。茶是一种不太挑地域的物种，但好茶绝对是要问出处的。云南的大叶种茶大多长在山麓或是半山坡，云雾缭绕的地方，这里不热不晾，不旱不涝，最关键的是湿度好，云雾是好茶生长的优质条件。

惊蛰惊醒了虫孑，也惊醒了茶树，或是茶树醒得更早，茶树的嫩芽还在正月里就孕育了爆发，它们已经做好了在雨水来临之前长出叶子的准备，这要感谢云雾，温度和水，让自然的物种在自然中快乐成长。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除了茶叶，还有很多的植物也开始了一年来最快乐的生长。中午，采茶的姑娘坐在山坡上吃饭，屁股下昨夜刚长出的嫩草被压出一个圆形的坑。压倒后，坑里的草已经停止了生长，旁边的又窜高了一节。午后，被压倒的草迅速立起追了上来，与旁边的又并肩生长，这不能不赞叹自然的伟大。

茶叶，在浓稠的云雾中生长，云雾吸收了云南春天早来的光热，和着云雾中早已涵养的水分，均匀地侵蚀在茶树的植株里，潜移默化地修正着茶的品质。茶的品质也和人的品质一样，不可能一夜之间实现突变。有些老茶树已经在山坡上生长了几百年，上千年，品质的养成不是一天两天，百年树人，千年树茶。时间总是那么安静，还没有好好看看，就差不多了，一个人来的时候就是很自然的来，从一条时间路上走来；走的时候也很自然的走，又从另一条路上离开。

古茶是最自然的物种，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它，它从哪一条路上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人没有它年纪大，人来的时候，它已经在这里了。或许原来还有更多，只是它们在山林中迷了路，走进了另一片山里，在那里又活了几百年，没有人的关注，依然每年认真地发芽，长叶，认真的从嫩绿到枯黄，认真地吸吮着带着太阳温度的露珠，亲吻着带着云雾湿润的雾气，没有一个程序是偷懒的，只有这样，经过几百年上千年，它依然是那株茶树。

古茶树一般长得高些，架起木梯登高才能采到茶叶，高处的东西一般会让人景仰，高的风，高的云，高的阳光，高的品行。高处的茶叶，外观朴实，在一株古茶面前，除了景仰，便是索取，索取自然的馈赠，索取人赖以生存的物质。更重要的是除了景仰和索取，能否濡染到植物坚毅的性格和无私的付出，一株小草会在被压倒后重新立起，一片茶叶会在被采摘后重新长出。吃饱了喝足了的人，是否会开始思考，想一想，不用想太长远，想一想昨天和明天。

劳作了一天，把水烧开，把昨天刚杀青晒好的新茶投入壶中，开水以最直接方式拥抱了新茶，茶壶里正经历着那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坐在旁边等着，像等一个正在路上向我们走来的孩子，像等一个已经规划好的明天。茶水流出，刚才奔腾的激情归于平静，茶水带着自然的香气进入人的身体，把一切都放下。喝完睡了，明天还要早起，还有一片茶园，新长出的叶子等不得人，人一懒，错过了一天，就错过了一季，就错过了一年，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