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 元气乌龙

苹果又发布新手机了。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人盯着我手里的iPhone 5s，问道：“你要不要换新个新iPhone？”

我手上的这台机子已经用了4年了，期间经历了4代iPhone新产品发布和4轮热切的询问。由于脱离于潮流之外，无视苹果的循循善诱，拒不升级系统，停留在古老的iOS 8，我的5s至今运行得比大部分朋友手里的6s还要飞快；又因为并不关心后来的几代机型又添加了什么新功能，四年来，我对5s所能支持的一切心满意足，安心做一只井底之蛙，乐天知命，拒绝消费升级。然而，由于电池寿命的天然限制，以及16G内存的捉襟见肘，今年我也不得不决策要不要买台新iPhone了。

必须承认，iPhone是个神奇的产品。每年新iPhone发布之时，人们的内心涌起的表达欲，如春潮般澎湃。他们会就一台手机翻来覆去地评论、讨论、争论，直到此举终显无谓。人们对手机里里外外的感想之细腻和丰富，好像这是周遭世界中，他们唯一认真在思考的一件事。对iPhone新外观的评价，亦形成一种当代独特的周期性审美意识爆发。iPhone 4升级到iPhone 5时，人们吐槽加长的机身看了别扭，双面玻璃换成金属背板让他们哭天抢地；iPhone 5升级到iPhone 6时，人们惊吓于其脸大如盘的尺寸变化；iOS7系统推出，UI设计从拟物化突变为扁平化，人们惊恐万状，仿佛苹果高喊 “上帝已死”。我不禁猜测，对手机外观的反复琢磨，对一些人来说，可能是整个人生中最认真的一次美学讨论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苹果实在是一个伟大的公司。

忠实用户们经过苹果多年的教育，已经认定面对苹果产品矩阵的消费选择最优解是：“要买就买最好的，要买就买最新的”。而今年，苹果同时推出了iPhone 8/8P和X，拓展了产品矩阵，向奢侈品迈了一只脚。旗舰产品定位此番跃升，着实让一部分经济实用型用户——比如我，无所适从。此前的行动指南一夜作古。苹果成功地教育了自己的用户，而如今诱使他们为自己的习惯买单。我与身边的一众朋友，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买x囊中羞涩，买8心有不甘的困境——是的，我也惊讶于我们原来如此相似。在手机这事上勉力追逐最好的，总怀疑自己要陷入所谓“中产阶级消费陷阱”。须知最前沿的科技往往难以是普惠的。新技术的第一批消费者往往需要承担一定的溢价。判断是否值得为溢价买单是个难题，因为所有的定义都已被商家精心引导。说实话，很难衡量全面屏、人脸识别和无线充电这些功能，究竟值得我付出什么。换个角度想，3000元的差价可以购买将近2000万字的纸质书籍和375个月（也就是30多年）的网上音乐会员，或者可以点1500碗螺蛳粉——这世界上许多美好的事物是如此廉价，可是更多人会为一台新手机而一掷千金，兴奋莫名。我们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究竟想从一台手机上获得多大的快乐呢？

不过，为这个问题深思熟虑，大概才真的显得迂腐。这个消费主义的世界呵！公司里的女高管们流行每年奖励自己一个奢侈品包包，男高管们热衷于航司白金卡以及spg会员，人们追求所谓的财务自由，追求“喜欢就买，想买就买”。即使买不起，许多人也会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纠结踟蹰归因于“穷”，觉得多赚点钱买就是了，这才是奋斗嘛。 “买不起”是侥幸的原因，“买得起”是挥霍的快乐。至于挥霍，允许我将其视为人类浪漫主义的传统，亘古不变，代代相传。“心灵自有其道理，靠理性不得而知。”帕斯卡早已这么说明，我亦无从否定。人类也许就是喜欢这样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生活。思考究竟大概正是他们想要依靠金钱逃避的诸多痛苦中的一例。如此说来，我孜孜不倦的刨根问底，犹如自陷于无涯黑洞。毕竟，身边已经有好几个人对我表示不满啦：“你到底换不换手机？你再不换我给你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