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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生的自我修养

发布时间:2018-04-04

 

 

 

话匣子 · 迟尘

 

“夫以蕞尔之躯,攻之者非一涂,易竭之身,而外内受敌,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养生论》里嵇康感慨到,脆弱的人体受到各种病邪的侵害,因而寿命难以长久。的确,读了半年的医书,凭着自己那仅有的一点医学知识,每天都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过医学院也有医学院的好处,下课后讲台就成了临时诊室。老师们那才是看透生死的大佬,看着我们这里一个痘那里一块包,往往就留下一句话“不用理它,死不了”。

直至学期过了大半,我才明白“死不了”所涵盖的范围。某天讲到肺,老师无意之中提起自己冬天咯血,引起我们这些毛头小子一阵惊呼,老师却淡定地安慰我们:“现代医疗进步了,冬天有药吃,死不了。”

有人说医生冷漠,特别是作为医生的家属,这种感觉更甚。家人感冒发烧,想从医生那儿寻些温暖,如果这时候来句“没事儿,死不了”就继续工作了,这被忽视的滋味一般人可受不住。可医生们一开始也都不是硬心肠,为了冷静地诊治必须忽略一部分情感,不然一个劲儿在那伤心,谁来救助患者呢?有个在急诊实习的学姐,一看到重病难治的病患就哭,总是心太软,不仅帮不上忙还碍事,这怎么能行呢?

外行人看是冷漠,在医务工作者看来这则是从业必须的淡定和冷静,是医生职业素养的一部分。内心对事业的火热与外表展现出的冷静从容,这冰火两重天构成了医生的自我修养。十几年前SARS横行肆虐,许多人对公共场所唯恐避之不及,何况医疗前线。可医务工作者却不能躲,抽到谁,谁就得上前线。在老师的回忆里,医务工作者们为了得到第一手的临床资料,为了第一时间站到研究的最前沿,故而在SARS的阴霾下,没有逃避的懦夫,只有请缨的大夫。

可“医生不是神”,这句在经典医疗日剧《白色巨塔》中反复出现的话,不同角色在不同时刻表达着不同的含义。由理想主义的里见医生讲出,是为了提醒财前作为医生要慎重对待生命,因为是人就难免会出错;而由现实主义的财前医生道来,却表明医生也有弱点和私心,也有必须的顾虑和妥协。

学医之前的我们活在理想里,认为“世无难治之病,有不善治之医;药无难代之品,有不善代之人。”以为尽力而为就会无愧于心。而学医后的我们却被浪潮拍进了现实,现实中“人之所病,病疾多;医之所病,病道少”。人们只是担心疾病的种类太多,可医生们却在忧患治病的方法太少。许多尽力而为的结果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可从一位医学生成长为一名合格医生的过程中,修正与接纳是两个无法回避的环节。修正错误并不困难,可接纳曾经无能为力甚或是犯下错误的自己,有时却不是个容易的选择。《当呼吸化为空气》一书中,作者保罗·卡拉尼什在身患癌症后选择与死亡和解,可他在做住院医生时的同事杰夫却因承受不了患者死亡的负罪感而选择跳楼结束生命。从前我总认为不渡乌江的项羽才配得上霸王二字,因为壮烈的死亡让生命格外宏大,可如今才明白不着锦衣也能还乡的归人才是真正的高士。我们每个人都背负着过去曾经犯下的错误而活着,我们必须学习跟自己最不堪的那部分相处,因为生命没有办法重来,这就是成长,不再为自己而羞愧就是自由。

“医治病人难道不是我们成为医生的原因吗?不,医治疾病才是我们做医生的原因,医治病人则是医生痛苦的根源。”《豪斯医生》中的这段对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作为医生无奈的本因——一方面工作对象是患者而不是疾病,所以出错就意味着危及他人的性命;另一方面在于,有情感的患者不能机械地被看作疾病的载体,不听医嘱的患者能使“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发展为“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再者,医患关系有时也让医生头痛。医生在过度紧张的医患关系中只会选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自保方式,比如那无人能识的“天书”般病历的现身。或许医生工作繁忙是其产生的部分原因,可更重要的是为了某天万一出了问题“解释权最终归某某医生所有”而出此下策。

作为一名医学生,在完成自我修养的同时,我也会设想,假如日后自己被卷进了令人心寒的医闹事件,我又会怎样做呢?是为了尊严潇洒地放弃医疗事业,还是会为了交错着现实的理想隐忍前行?我想,如今我会选择后者,选择做塞林格笔下那个会为了理想卑贱地活着的成熟的人,而不会为了某项事业英勇地死去,即使理想不再纯粹。因为“就算你是完美的,可这个世界却不是。你永远无法到达完美的境地,但通过不懈的努力奋斗和追求,你能看见那无限接近完美的渐进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