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 元气乌龙」

有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手机的防水功能之所以越来越好，是因为想把人们唯一还能进行思考的洗澡时间也占据。”长假将至，和公司同事讨论假期活动，同事说：“有了手机，什么不能干？还担心时间没办法花掉？”

是，现如今，还有什么比花时间更容易的呢？互联网行业的创业者都知道，流量贵了，注意力经济的时代来了。创业风口更迭，从视频网站到直播网站到各种风格的小视频再到直播答题，传播形式疯狂进化，内容生产者疯狂吆喝，争抢搜刮着每个潜在用户一天中有限的清醒时刻，通过每个个体的注意力换取真金白银。身边创业做社交软件的朋友，苦苦挣扎三年，事业毫无起色，如今也终于疲惫认输：“以前以为自己只是在和别的社交软件竞争，现在才知道是在和用户在手机上能够点开的所有应用竞争，太难了，真的。”

看着各大巨头打架抢流量，我却有点像是隔山观虎斗，自己仿佛已经跳脱于这个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五行之外了：手机里没有微博和今日头条，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微信关注的公众号不超过十个，下了班也几乎不看电视剧不追综艺不玩游戏，假期里常常四五个小时不看一眼手机，离了电子设备也能活得生龙活虎，几乎不是个现代人。我知道自己离主流很远，远到不得不定时对主流做适当的关心，比如偶尔看看新世相的大热文章，在风头已过时回头看《中国有嘻哈》之类的大热网综，这么做的全部目，就是想知道什么在流行，从而了解一下所栖身的世界近来何如。

我的生活几乎是自顾自地充实着：上班打卡赚钱、日均十万字的阅读、和三五好友不定时相聚、梳理自己的想法与文字，从来没有更多的注意力可以被外人抢夺，或者说，已经没有余裕对纷繁大众娱乐世界投入更多的关心。但是，这愈演愈烈的注意力战争，仍然使我隐约感到一丝恐惧。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所担忧的，是自己的观看角度和态度，毕竟，远离人群、不接地气、曲高和寡，与世事脱节而不自知，是非常恐怖的。但后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所害怕的更在于这注意力战争背后的商业逻辑和它大行其道的事实。个体的时间与注意力被套入公式，用于换算流量费和广告费，被商品化、被物化、被消费。然而，仿佛一切都被自然而然地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人类的心真的是个无底洞。再进一步，一些互联网公开课常常说：最优秀的营销，就是成为“公众情绪触发器”。注意力战争试图驾驭情绪与欲望，而且这驾驭似乎越来越轻而易举。韩松落说，“给别人的情绪染色，是赢得喜爱的快捷方式，在情绪的深渊边推人一把，准保让人一辈子记得你”。插科打诨地说，大概就是“自古深情留不住，总是套路得人心”吧。在被染色的情绪、被设计的现实中，我渐渐感受不到真实，在铺天盖地的营销文案与风格逐渐统一的设计语言中，我感受到一种时代的暴力。当然，你可以说我过于敏感，有多少人会真的长久在意自己无法选择与无法左右之物呢？

注意力投向何处，人生的剩余时间掷于何处，观看什么，倾听什么，感受什么，了解什么，在有限的生命容量中纳入什么，以什么边界去划分公众生活与个人体验的边界，对这样的问题，我近乎哑口无言。公众生活可能提供一种安全感，一种进入时代和时间的真实性。拒绝融入一个时代的生活方式，其代价也许远超过想象所及。当他者与自我边界模糊，当我被视作人群中的一员，被当做“目标群体”、“目标用户”而无可抵抗地被纳入消费时代，被裹挟着参与其中，固执己见地重建边界也许显得像是画地为牢，我最终所能掌握的，也许只是自己的安心而已。人所拥有的属于自己的时间，并不是没有上限的，可大隐隐于市，难于上青天。你看，卡佛早就说过了：“对大多数人而言，人生不是什么冒险，而是一股莫之能御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