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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有两株树,屋里有一堆杂物

发布时间:2018-06-06

 

 

 

寻 · 元气乌龙

 

租住的房子快要到期了,有一天早上睡醒睁开眼,想到在这屋子里的时间也不多了,我索性躺在床上四下张望。天光明亮,照着窗边桌上堆着的许多东西:化妆品、镜子、烧水壶、飘逸杯、陶瓷杯子、简易小书架和那上面的十来本书、一座音箱、四罐茶叶、一袋吐司面包、一个MUJI三层塑料收纳盒(里面装满了零碎的小东西)、当然,还少不了电脑、鼠标和机械键盘。

视线往卫生间一转,洗漱台上也是一番鳞次栉比的景象:洗手液、普通洗衣液、羊毛洗衣液、皮革护理剂、衣物柔顺剂、牙刷、牙杯、宜家的红白两色收纳盒和其中的各色瓶瓶罐罐……

我起身来到厨房,靠窗的角落被我用来存放各种纸箱,留着寄快递和搬家打包用,两米见方的空间如今也堆上了半米高的箱子们。冰箱倒是挺空的,然而炉灶下的抽屉拉开,却还有不少小包装的油盐酱醋糖和香料们。当然,碗筷盘碟自是不少,三三两两地堆叠在水槽边。

睡眼惺忪的我不禁感到一丝困惑,这些物件是什么时候占据了屋中各个角落的?我每个月大概要出差三个星期,周末也没什么时间出门逛街买东西,网购密度更是稀疏,然而还是不知不觉间聚沙成塔。幸好租期只有一年,否则经年累月,这屋子里的物件还不得越来越堆积如山。而且,许多东西虽然占据着屋内的空间,却早已被我遗忘。翻箱倒柜找东西的时候,往往非常吃惊:咦?什么时候我还买过这个?!

前一日收到的快递,包装袋上印着很文艺的一句话:“内心平静的话,守着一棵树也能过一辈子”。这让我想起鲁迅的那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此时此刻,就如鲁迅的视线与思绪投注在后园墙外的树上一般,我的视线与思绪也投注在这屋中的物件上。

环视即将到期的这间五十平的出租屋,其中所含纳的东西,好像早已比一棵树更多。我是容易恐惧于打包搬运和摆放整理的人,每每想到漂泊异乡,今后免不得频繁搬家,在置办的环节就很能够约束自己。疯狂采办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几乎是不存在的,铺天盖地花里胡哨的消费陷阱也很难骗得到我。但即使如此,我却仍然拥有着这样多的“生活必需品”,确实,若说要减去什么,似乎一样也扔不得。说守着一种洗衣液或者一个旧收纳盒过日子,可能也过于夸大其词,可是,对于住在城市出租屋里,并没有院子也并没有树的人来说,这些从流水线上来到身边的工业制品确也寄托了我们所有的日常,嵌入了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习惯,最终多多少少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怀旧情绪,仿佛最原始的小型乡愁。从这意义上说,在注视与观看之下,它们也确实可以成为后院墙外的树了——以这些物件为支点,架起了异乡人的寂寞空间,“拥有”,就是寂寞的起点。

有一种说法,说古代人是固体,而现代人是气体。对气体一样的当代青年来说,也许生命里再也不会出现哪棵树能让我们守一辈子,甚至可能也不需要再守着什么了。这电光火石的世界想要惯得我们喜新厌旧,想要迷惑我们转头便忘记曾经拥有。对于我们手上的物件,有什么附丽于其中,有什么消逝于其后,已经让人越想越困惑了。

《北京女子图鉴》里,有一个片段很打动我:女主角独自一人搬家,夜里将自己的所有家当装上一辆板车,费劲地踩着板车向前。忽然我就觉得,那些她住过的漂亮出租屋,都不是她的北京生活,而这一板车她发着高烧独自搬家也不舍得扔下的家当才是。一年前我拉着两个大行李箱来北京工作,一年后我得用六个大行李箱才能把屋里的东西打包带走。忙碌疾走的日子过得模糊而健忘的时候,屋里一点一滴积聚的物品,有时就扮演着把人锚在现实中的角色。人的生活,可能多多少少,总得依赖着点什么。这一点,当我心血来潮、热血沸腾地想要在接下来的人生中添一座沙发的时候,体现的最为明显。